1

　　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應該是準備著備胎這樣的一個存在。這個備胎知道你的一切感情狀況，知道你開心的原因，不開心的原因。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不需要的時候重新回到角落里，因為你一句話歡呼雀躍，只要你不拒絕，ta會永遠站在你身后，為你善后。或者站在你身前，為你擋刀子。在感情過渡的時候，如果合適，他可以有一段轉正的風光日子。在真正的王子或者公主出現的時候，默默的隱退江湖。

　　刺兒頭就是這樣的一個備胎。

　　刺兒頭之所以叫做刺兒頭是因為他平時看起來特別兇，即使最放松的表情也因為眼睛上吊看起來像要操刀砍人。后來我把粘雙皮的膠帶送給他了，希望他能朝無辜可愛的下垂眼努力。

　　刺兒頭其實是個好人，他家里養了一只扁臉貓豆丁，豆丁每天都在流眼淚。每次我們去他家都能看到刺兒頭抱著豆丁拿著紙巾不停給它擦眼淚。那畫面太美我們都看呆了。

　　其實不是沒有姑娘喜歡刺兒頭，他除了長得兇了點還是挺周正王五的小伙兒。平時除了在周末或者下班跟酒吧駐唱賺個零花錢，沒有多余的業余愛好。不打游戲不泡妹子。給朋友跑場子的時候，燈光下閉著眼睛專注的刺兒頭還是挺有范兒。

　　那個時候有個叫珊珊的姑娘只要逢刺兒頭的場子必去，比定時鬧鐘還準時。她在第一次聽完刺兒頭唱歌就跟上了發條似的，不對，是直接成了永動機。

　　那天刺兒頭唱的是林宥嘉的《浪費》。我老是嘲笑他，干嘛總唱這些百年孤獨的歌。他說，你不懂。我不是在唱歌，我在說話。

　　說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她永遠不放你在最重要的位置，就像刺兒頭永遠把她供在最重要的位置。

　　這個公式不會平等，所以一直都得不到答案。

　　2

　　先說刺兒頭的女神吧。

　　女神叫小冉。長得根正苗紅，這點不得不說刺兒頭還是很有品位的。小冉是酒吧的調酒師，但是只是她的興趣而已。畢竟小冉的家庭條件即使天天窩在沙發里睡覺，生活費也能準時打到卡里。她就是那個開著奧迪A4來上班的，白富美。但是小冉性格挺爽快，跟酒吧里一伙兒獸性大發的各路幺蛾子混得特別歡暢。

　　小冉上班下班都特別準時，調酒的手法精準到位。

　　后來刺兒頭告訴我，小冉之所以那么會調酒，是因為她有一陣子天天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就喝酒。喝醉了就去吐，吐完了洗個澡，吃個東西睡一覺，睡醒了再繼續喝。我問他為什么。刺兒頭沉默了很久，說，就結婚前發現男的偷吃。偷吃了自己姐們兒。

　　所以你說吧，連續劇哪能跟生活比。生活太操蛋了。它想給你扣個屎盆子，你躲都躲不掉。

　　小冉是個特別個性的姑娘，第二天她開車找到定了婚宴的酒店，問人家有沒有沒定到酒席的新人，然后大筆一揮全送人了。回頭上了車一路狂飆出去，幾個警車追了一路，直到沒油了才給逮了回來。然后就開始了漫長的買醉治病時間。再有一天，她醒了，然后覺得自己能出去見人了，就到刺兒頭駐唱的酒吧做了調酒師。

　　刺兒頭喜歡小冉，用我們的話說，就是兩個星球的人產生了化學反應。

　　但是他愿意為小冉改變，刺兒頭變成了一個沒有底線的人。小冉除了給酒吧的客人調酒，也喜歡自己調著玩兒。每次刺兒頭都巴巴的坐在凳子上看著她，小冉就老是調各種亂七八糟的酒給刺兒頭喝。這傻逼也問都不問一仰脖子就下去了。

　　有一天小冉問他，我要是兌了砒霜呢，你還喝嗎？

　　刺兒頭說，你等我先寫遺書，然后我再說，不然你得坐牢。

　　刺兒頭說的很認真，小冉就笑了，說他傻。然后她笑著笑著就哭了。誰的失戀都是一場漫長的戰爭，能活下來的人太少。即使是小冉這么囂張的姑娘也躲不過子彈。

　　刺兒頭說，我真想給她擦一輩子眼淚，就像給我的豆丁擦眼淚一樣。

　　我說，要是人家不愿意呢。

　　他想了一下，反正得有一個人給他擦眼淚，實在不行，我在旁邊遞紙巾也行。

　　3

　　再來說珊珊，珊珊沒有小冉那么好看。長得白白凈凈瘦瘦小小的。平時要是一大幫老爺們過來調戲她兩句都要臉紅，但是她敢天天點杯酒坐在離刺兒頭最近的地方，眼睛里是她的所有期望。

　　珊珊不喝酒，基本上那杯酒從頭到尾她沾一口就呲牙咧嘴的，我老是嘲笑她跟喝燒刀子一樣。沒出息。

　　后來有一天，珊珊又跑到吧臺來點酒，小冉把酒調好之后，看著珊珊說，妹妹，你成年了嗎？

　　珊珊瞪著小冉說，我22了！

　　小冉說，行，那你把這杯酒喝完我就相信你。

　　刺兒頭那個時候在調音，他走過來把酒攔著說，小冉你干嘛。

　　小冉說，沒干嘛。請你的小妹妹喝個酒。

　　珊珊把刺兒頭的手撥開，把那杯酒喝了下去，眼睛都沒眨一下。

　　刺兒頭看著珊珊皺著眉頭說，你怎么跟著發瘋，有勁嗎？

　　珊珊抹了抹嘴，特別有勁。

　　后來我問小冉，你干嘛跟珊珊較勁。

　　小冉想了想，可能是我不喜歡她看刺兒頭的眼神，那眼神跟刺兒頭看我的眼神一樣。我們都能看懂這種眼神，但是卻給不了這種眼神任何回報。

　　我聽完，覺得小冉應該去做個作家。肯定比調酒火。

　　那天珊珊喝完那杯酒，就開始上腦了。

　　她看著刺兒頭，然后兩手一伸就抱住了，那天酒吧人不多，每一個人都聽到了珊珊帶著哭腔的碎碎念，她吊在刺兒頭身上，眼淚鼻涕刷刷的流，她說，刺兒頭，你就是個傻逼。

　　你為什么不喜歡我呢，你喜歡我會很輕松很輕松很輕松。

　　我天天來聽你唱歌，天天坐在你眼皮底下，但是你看的人都不是我。

　　你唱歌特別好聽是因為你不開心，我聽的出來，你一點兒都不開心。

　　最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怎么開心呢。

　　你給我唱首歌吧，我想聽聽你給我唱歌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我要是豆丁就好了，你就能天天給我擦眼淚。

　　你為什么不給我擦眼淚呢。

　　刺兒頭，你為什么不喜歡我呢。

　　刺兒頭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他沒有推開珊珊也沒有抱住珊珊。他就像是突然斷電了。

　　4

　　再后來是我送珊珊回家的，刺兒頭把珊珊從身上扒下來，跟我說，你姑娘家，送她方便，算我欠你個人情。我打了他一拳，干嘛呢，跟我這兒客氣。

　　我把珊珊塞進計程車里，好不容易從她咕咕囔囔的對話里聽出來她家在哪兒。

　　珊珊特別安靜的躺在我腿上，我特別慶幸她那天沒吐。但是她的眼淚在我雙腿之間畫了一攤抽象畫。

　　雖然我是一女的，我也不想被當成小便失禁的傻大姐啊。

　　珊珊歪歪斜斜的拉開車門，我一路夾著個姑娘從一樓爬到十樓，特妹的物業什么時候不停電，這不是要弄死我的節奏嗎。我在心里罵了刺兒頭一百八十遍之后終于把鑰匙插進了珊珊家的大門。

　　我把珊珊拖到她房間的時候差不多累趴了。

　　緩過來之后我打了個電話給刺兒頭。一打一個掛。

　　我再打給小冉，是那個常年死了嗎一樣的機器應答，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我有點兒慌，總覺得要出事兒。

　　然后我走出珊珊的房間，準備給自己倒杯水。打開客廳的燈，看到滿滿一面墻的便利貼。我定力但凡稍微差一點這杯子肯定砸了。

　　因為近視眼我走近了才看清楚。

　　2024年1月1日 今天很冷 我在酒吧點了一杯酒 感覺暖和點兒了 那個唱歌的小帥逼居然叫刺兒頭

　　2024年1月3日 刺兒頭唱歌的時候很認真 我看的也特別認真

　　2024年1月4日 他今天跟我說話了！可是他說的是，小妹妹，趕緊回家吧！屁！老子有B呢！

　　2024年1月7日 刺兒頭天天看的都是小冉！小冉有那么好看嗎！好吧，她是比我好看，但是她沒有我喜歡你。

　　…………

　　2024年5月20日 我想跟刺兒頭說我喜歡你，可是我知道他想跟小冉說我喜歡你。我們都不說，都是傻逼。

　　…………

　　我一條一條的看，覺得心臟有種酸澀的感覺，我有點兒想哭。但是我一局子外邊兒的人哭是不是更傻逼呢。

　　5

　　小冉第二天沒有來上班。

　　我看到刺兒頭手臂上一道傷口在紗布下面慢慢的滲血。

　　刺兒頭問我，珊珊沒事兒吧。

　　我說，沒事兒，你這叫什么事兒。

　　刺兒頭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我的預感還真的沒錯。

　　昨天我把珊珊送回去之后，小冉的前未婚夫跑到酒吧來了，他拿了戒指再一次跟小冉求了個婚。

　　聲淚俱下的在小冉面前懺悔，跟念詩一樣，表示自己那天是被她閨蜜有意灌醉了，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兩個人什么都沒穿。其實他們什么都沒有發生。他愛的人是小冉，再然后他拿出了殺手锏，他和小冉去每個地方都會拍一張合影，而現在已經是厚厚一本。他哭著問小冉，我和我們的回憶，你真的都不要了嗎？

　　要命的是，小冉明顯還愛他。

　　她跪在地上，開始撕那些照片，可是照片太多了，根本撕不完。小冉撕一張，就像倒帶重播一次回憶。回憶的力量太強大。

　　刺兒頭把小冉拉起來，你相信他嗎？

　　小冉說，我不知道。

　　前未婚夫站起來，一拳打在刺兒頭臉上。你他媽是誰啊！

　　兩個人扭打起來，最后兩個人一人一個酒瓶要往對方身上砸。只有一個瓶子砸在了實體上，刺兒頭手上那個，被小冉抓住了。刺兒頭拿手擋住了頭，那種痛跟心里的痛相比，大概根本算不了痛吧。

　　小冉說，對不起，刺兒頭。你就當我沒出息吧，我還愛他。

　　我走不出來。

　　也許我嫁給他了，我就會知道你對我才是最好的。

　　我要帶著這些愧疚過一輩子。

　　小冉的手指上那枚新的戒指特別好看，鉆石在燈光下散發著價值不菲的光芒。

　　刺兒頭看著小冉說，沒關系。反正我就喜歡對你好。你跟誰好都一樣，我還是對你好。你開心的時候，我對你好，你不如意，我還是對你好，我這輩子沒什么大本事，就只會對你好。

　　小冉捂著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從指縫流出來，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刺兒頭。

　　6

　　小冉的婚禮上，沒有刺兒頭。

　　我問他為什么不去，他說，我不能去，我去了肯定要去搶婚。

　　刺兒頭還在給豆丁擦眼淚，但是我發現他自己也哭了。

　　珊珊每天都來，刺兒頭給豆丁擦眼淚，她給刺兒頭擦眼淚。

　　我問珊珊，要是刺兒頭一直都忘不了小冉怎么辦？

　　珊珊說，還能怎么辦。你讓我忘記刺兒頭我也做不到。我就是想對刺兒頭好，他哪天想通了我就逼他娶我。他要是想不通，我就等著他，他要是愛上其他姑娘。我就當給他擺渡了。誰讓我離不開他呢。

　　“離不開”究竟是怎么樣的感覺？就是一個人讓你覺得是天意，是安排，是宿命。――即使你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即使你感到持續的付出和得到不成正比，即使傷痕累累鮮血淋漓，卻依然堅信著一切都會值得，一切都是對的選擇，并且縱使理性多次驅使自己試圖擺脫抽離，然而結果總是無法成功。

　　你愛我，我愛他，他愛她，她愛他。愛情多難將就，跟對一個人好不一樣，講的就是一個機緣。

　　我想起珊珊第一次見到刺兒頭，刺兒頭唱的那首歌。他看著小冉，我不是在唱歌，我在說話。